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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窗
铜针刺,野生落叶小灌木,高三至五尺,灰褐色,多分枝,叶簇生,叶腋生三分叉的刺,其色如铜,故名铜针刺。其叶片椭圆形或倒卵形,叶缘有细齿状锯齿,背面淡绿色,花淡*色,生长于干燥山坡,路旁或灌木丛中。它还有个好听点的名字叫三棵针。小时候,家乡的山坡上到处都长有铜针刺,一簇一簇的,一片一片的,由于它身上从上到下都长有三棵连在一起跟纳鞋补衣服的针一样长的尖部锋利坚硬的尖刺,见到它人们都会小心翼翼躲避为上,就任由它在山坡里生长。大人们拿着上了长长木棒的弯刀才敢去砍它,当柴烧时它还会锥得你手上血流不止,要是被铜针刺锥了,特别的痛,因此没有人喜欢跟它打交道。
铜针刺是一种中药,从它的根部可以提取出药用成分,中药里大量使用,主治目赤肿痛、疮疖肿*、*疸、尿道炎、膀胱炎等。我六、七岁时,大概是七十年代初中期,家乡的附近办起了一个铜针刺加工厂,开始大量收购铜针刺根根,最初是2、3分钱一斤,后来涨到了3毛钱一斤。有一些人到山上挖铜针刺,背到收购点卖到了钱。消息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都到山上去挖铜针刺了。
我们几个小伙伴,酱包子、简包子、兵娃子和我,喜欢打听那些外面的消息,最先听说铜针刺根根可以卖钱,便相约一起去挖铜针刺,卖的钱平均分配。先从自家的山坡里挖起,大家商量,兵娃子家的坡里最多,就从他家的山上开始。大家拿了锄头,背着小背篼,一路唱着革命歌曲,浩浩荡荡开赴土地庙下山王坡兵娃子家的自留山。铜针刺都长在陡坡陡坎上,石头缝缝里,一大片大片的,平地上很少有。大家各自找好一块,忙活起来,挥舞着锄头,狠狠地挖下去,小孩子力气小,挖出一块铜针刺根,可真不容易,有时把周围的泥土都挖成了碎屑,还没有挖到根部,力气大点的酱包子就来帮忙,你一锄我一锄,终于将根部挖断了,可埋在地下的大根只被挖出来一小节。没有办法,宰掉上面的一截,抖掉根部附着的泥土,放到背篼里,继续挖。一下午,每个人都挖了小半背篼,背着胜利果实,唱着哥儿,爬上山王坡的陡坎,上到土地庙歇气处,把背篼放在田埂上,开始游戏打闹,天不黑我们是不会想到要回家的。天黑了,大人们吆喝着叫我们赶快滚回家,大家才记起该往回走了。又一路唱着、吼着往家里走。第二天,把铜针刺根淘洗干净,铺在院坝里晒干。大家的都晒干了,又凑到一起几个人高高兴兴背到收购点,第一次就一个人分了贰角多,拿着那些角角票,镍币儿,人人心里美滋滋的。在阳春里把衣服脱下来当旗帜挥舞着,蹦蹦跳跳地往回走的路上,大家又开始计划下一步行动。那时每天下午不用上学,给了我们挖铜针刺的宝贵时间。我们边挖边总结经验,先挖平地上的,再挖坡坎上土厚的地方,最后再挖长在石缝里的,摸索出如何用劲使力才不会把锄头撬坏了。不多久,就把我们几家人自留山里的铜针刺挖完了。不知不觉在挥动锄头的过程中大家力气也变大了,干劲十足,一锄头下去位置准确,恰到好处,三两下就可挖起来一丛,还要把那些深根都掏出来。当我们再次来到收购点时,眼前的景象把我们惊呆了。铜针刺根根堆得大山大山的,比生产队收稻谷时晒坝里的稻谷山还要高,一山又一山,整个大坝子都堆得满满的。这次的价格比前次高,我们挖的也多得多,每个人分了三块多。
后来我们就到公坡里去挖,公坡里高树繁茂,铜针刺长得并不多,而且有好多人都在到处挖。不管是自留山还是公坡,都没有人说那该是哪家的,只要有,你都可以去挖,那东西烧柴都没有人愿意用它。当价格涨到三毛时,人们发现那是个宝物了,自家山上的铜针刺早就被人挖光了。记得有一天我们在公坡里找到了一大片冷脚筠里藏着的铜针刺,几个人高兴得挥汗如雨,人人挖了满满的一背篼。河里起了水,大家决定去洗澡。我第一个跳下去,平时知道那里河床平坦,可下去就踩不到底,不会水,沉下去又冒起来,几沉几冒,呛了几口水,心里发慌,手脚不听使唤,随激流飘离了岸边,沉了下去,简包子稍微会点水,跳下来救我,他在水底找到我,模糊中我骑在他的背上,两只手死死地卡着他的双肩,他在水底边摸边爬,最终爬到了岸边,酱包子、兵娃子吓得哇哇直哭,把我俩拉上了岸,我们把一满肚子水哇哇吐出来,在沙滩上憨憨地睡了一个时辰,又才背着背篼一声不吭*不守舍地回到家里。大家怕挨打,相约不能给大人说。几个月后酱包子说漏了嘴,大人们才知道此事,我们挨了一顿臭骂。老师知道后也罚我们在太阳坝坝里站了两节课。几十年来,我们几个儿时伙伴成了生死之交。
离我们远的地方没有铜针刺加工厂,那些地方山上还有铜针刺,大人们早就成了挖铜针刺的主力*,他们翻山越岭,夜以继日到各处大山里去挖铜针刺,远处的人也背着铜针刺根到我们这里来卖,大路小路,络绎不绝,盛极一时。听说河对门有一家人挖了几千斤铜针刺根根,最远处挖到了百里之外,那家人靠卖铜针刺根的钱给女儿置了嫁妆,风风光光举办了女儿的婚礼,谁听了都很羡慕。我们小孩子后来只有捡漏的份,把附近山上搜罗了无数遍,直到见不到铜针刺的影子为止。没有人考虑到要留点种在山上,以为那不过就是山上的野刺,没什么稀罕的,后来才知道自然界任何一样动植物都是一个物种,它会在人们的肆意掠夺下灭绝,回想起来,当年在我们的手下真是一场铜针刺大灾难,后悔莫及。
山上的铜针刺挖尽了,加工厂也随之消失了。其间我们几个小伙伴还专程跑了十几里路去参观过,几个大大的池子,里面放的都是铜针刺根根,用加了药的水浸泡着,像*色广告粉一样的粉末从铜针刺根根里析出来沉淀在池子的底部,听说那就是精华,一种很值钱的药,有人说叫*连素。池边是堆成山的残渣,姜*色的汁液慢悠悠地浸染了一大片坡地,池子下面好大一片土地山坡都是暗*暗*的,草木皆枯。
很多年不见铜针刺了,有很多东西都不见了,如在屋檐、竹林里栖息的叽叽喳喳的麻雀群,田野里嘎嘎嘎吃牛粪的牛八二(八哥),大柏树上喳喳叫的喜鹊、哇哇哇的老鸦等等。最近回了几次老家,夜幕降临时弟弟叫我一路到岩边去听竹鸡叫,竹鸡归巢时那悠长嘹亮极有节奏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为荒凉的山村增添了无限热闹,早晨也被遍山的竹鸡和鸣声唤醒,顿觉回到了心底向往的自然世界,在凌晨清新的空气里是多么的怡然自得。
在返程的路途上,我突然看见了路边草丛中生长着几株久违的铜针刺。我欣喜不已,多么熟悉的铜针刺啊,你竟然还活在了我的家乡?!我以为我们当年把你挖完了,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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