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的五月,天气晴和,气温升高,时在农历的晚春和初夏,春夏交接之时,阳光明丽,雨水滋润,草木蓊郁,绿荫渐展。层层叠叠的清新绿构成五月最美的风景。人们换上浅色的春夏衣裳,让风穿过衣襟袖口,行在绿荫深处,别有一种自在轻灵。
此时最适合赏绿,那么什么树的绿此时最奇特打眼呢?古人总结了一种植物,就是芭蕉。芭蕉是一种高大的草本,可以高达四米,有巨大的叶子,想必最初古人用以蔽体的,芭蕉叶是最经济的选择,它本身就像绿色的布匹。
常说芭蕉是南方的植物,实际先秦时代在秦岭淮河就有野生芭蕉,《列子.周穆王》记载,有郑国人出去砍柴,看到一只鹿,他把它打死,然后怕人看到了,就用巨大的芭蕉叶盖住它。等他回头找的时候,却迷失了路径和方向,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而有心人听说后,按照他说的,找到了芭蕉和鹿。
也实际证明先秦时代气候温暖,原始山林也多有芭蕉。唐朝整体气候也偏暖,芭蕉在京城一带就广泛种植,南方就更多。因为芭蕉树的叶子奇特巨大,抽叶开花,欣欣向上,有很好的遮阴效果,还有特殊的审美价值。
“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
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钱珝《未展芭蕉》
芭蕉新叶在晚春抽芽,正是芭蕉树的巨大,那嫩叶也是一种壮观,这首唐朝钱珝的诗描写了芭蕉抽叶的那种美,像巨大的绿色的蜡烛,立在叶子中间。又像是卷起来的书卷和信札。
他用了特别俏皮的比喻,说你这卷起的绿色信里到底藏着些什么?只有东风会慢慢展开它,去看它的心事。一本静止的芭蕉也就有了生动的拟人的感情。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中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李商隐《代赠》
这是李商隐写的晚春的黄昏。晚春别有一种春的深重和寂寞。一个女子,在黄昏的楼上,看着天上小小的新月,被禁锢的身体和青春,飞不出高门大院。只有晚春时节,那墙边的芭蕉树,抽出新嫩的叶,却如同她压抑卷折的心情,没有舒展开,如同那垂垂的丁香花,有花未放,打着无数的花结。
那是芭蕉和丁香等待自己的春风。而她的呢?她渐渐流走的青春化作了绿色的忧愁吧。
这是写芭蕉的名句,可爱可伤。写出了芭蕉晚春之美。新绿,蓬勃,寂寞。
芭蕉叶因为体型巨大,可以做芭蕉扇,但文人们最喜欢的自然是可以代替纸张,在上面写诗,非常环保。毕竟打草稿也费纸吧。
所以芭蕉题诗,有多半是真实的场景,有一小半是雅。毕竟写在芭蕉上的诗不可长期保留,但是芭蕉成为纸章的替代,满足着许多人的诗情。
“雨洗芭蕉叶上诗,独来凭槛晚晴时。
故园虽恨风荷腻,新句闲题亦满池。“
”来时虽恨失青毡,自见芭蕉几十篇。
应是阿刘还宿债,剩拚才思折供钱。“
”芭蕉丛畔碧婵娟,免更悠悠扰蜀川。
应到去时题不尽,不劳分寄校书笺。”司空图《狂题十八首》选三
可以想见司空图这十八首诗都是写在芭蕉叶子上的。他本人曾经是唐朝高官,但是他处在的时代非常动乱,有黄巢起义,且他的弟弟的仆人也参加了黄巢起义。时代会导致思想的混乱,他一方面忠心唐朝,但唐朝江河日下,另一方面又同情广大的百姓,所以他采取了消极的方式隐居深山,实际这些狂写在芭蕉上的诗可以看出他的无奈。生命的激情在现实里没有出路,只好将心情寄托在狂放的诗歌里。
写满了诗句的芭蕉,寄托着他无法释放的生命的热情和怀抱,而这些诗又在雨水里化去,表面很禅意,内心却很悲伤。
芭蕉题诗,往往书写的是自己的无法言说的怀抱。
“无事将心寄柳条,等闲书字满芭蕉。
乡关若有东流信,遣送扬州近驿桥。”唐朝李益《逢归信偶寄》
这首诗真是可爱,说自己闲来将心情寄托在杨柳上,杨柳依依,那是望乡,在芭蕉上写下无数的诗句,那是思乡。如果有一条河通往家乡,在就可以将芭蕉投水,直接寄回家去。
虽然这里是回答家人给他的书信,他也未必是真的在芭蕉上写字,但是唐朝芭蕉是常见的家园庭院树种,这首诗表达自己无日不在想家。可以想得见他的家乡就在扬州附近的江南,且种满芭蕉。
“秋草生庭白露时,故园诸弟益相思。
尽日高斋无一事,芭蕉叶上独题诗。”唐朝韦应物《闲居寄诸弟》
虽然这是一首写在秋天的诗,但是芭蕉成为了家园主题。故乡有着芭蕉家园的记忆,兄弟们曾经在芭蕉树下相聚友爱。
所以写下这首芭蕉诗,还是因为家乡和思念。我在这里的芭蕉树下思念你们,想你们也一定如是。
“鹅儿唼喋栀黄嘴,凤子轻盈腻粉腰。
深院下帘人昼寝,红蔷薇架碧芭蕉。”唐朝韩偓《深院》
晚春初夏正是芭蕉展新绿的时候,韩偓描写了庭院家园的晚春初夏之美,别有风情。那小鹅已经孵来,摇摇摆摆到处用鹅黄嘴试探着新生的世界,那蝴蝶儿轻盈飞舞。
午觉寂静,人们在睡午觉,只有庭院的日光下,别有一种深绿明红的美,那蔷薇开写红花,背景是绿意森森的芭蕉树。
这种红绿也只有这个时段可以看到,绿荫庭院,芭蕉绿,蔷薇粉,一架蔷薇满院子香。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宋朝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
五月是芭蕉樱桃的季节,家园绿重,樱桃果垂垂红珠。虽然春天即将过去,但是这样的绿意和甜美,是一种丰收安定的岁月静好。
然而这是太平年间的闲适。
蒋捷不一样。29岁他就是南宋进士,5年之后,南宋灭国。看到了乱世惨烈的他,没有在元朝寻求安稳,他飘零在乱世当中,为家人四处奔波。人间依旧春去夏来,他行走在无边的江湖里,感受到的是另一番流年如水。
他船行在故国的秋娘渡与泰娘桥边,暮春风雨连成的是颠沛中的烟雨,而他渴望的家园稳定只是在想像里。那家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有人永远在等待,有人永远在路上。
那似水流年,如花美眷,闲庭信步,都是梦想,只伤感又一年风雨将自己年华青春送去。
芭蕉有多绿,樱桃有多红,他的内心就有多么的流离与悲伤,最是人间留不住,青春红落樱桃树。
你看过5月的新绿的芭蕉和最红艳的樱桃吗?那红绿对照的美。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古诗词#